她跌坐床前,紧紧按着胸口,只觉万箭穿心。
沉璧紧紧的把婴儿贴在心口,那僵冷的小小的身体被他捂得已带了温度,可他见到小姐痛苦的模样,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凉下去。
一种深沉绵延的痛苦从身体深处,渐渐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,令到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一直颤抖,像风里的枯叶子,打着摆,跌跌撞撞,翻翻滚滚,就是落不下地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小姐像是苏醒过来一般,慢慢的抬起头来,带着跋涉了千山万水那般的累,慢慢的,然而坚定的说:“救了他吧……总是性命啊……”
“小姐……”沉璧泪水满脸,浑身打战,突然间就泣不成声。
“别,别……”笑笑伸手搂住他,“别怕……再大的事情有我扛着……我知道,你想救他不是……我……欠了林太医的……救他吧……没事……”
“是……是……小姐……”
沉璧颤抖着从褥子下面摸出一个锦缎包包,打开来,里面是一排大小不一的金针。他的泪,落在金针上,垫在下面的胭脂色锦缎洇成了一朵朵樱桃红。
“别哭了……你要刺穴啊……手可不能抖啊……要是刺偏了……他变成了猴子怎么办?”笑笑故作轻松的说着玩笑话,试图化解这凝重的气氛。
救活了皇孙,就等于背叛了太女,等于留下了一个让人攻击她的话柄。
她是谁?
她是同盟者,自己的上司,自己的靠山,自己的朋友,她们曾生死与共,曾舍命相救,曾共同面对最大的困难……可她现在要背叛她了。
是为了什么呢?
是为了对林太医的内疚?不,不是!
是为了对这种阴谋诡计的抗议?不,也不是!
是为了给自己在日后留条退路?不,更不是!
她没有想那么多,又或许想得太多,根本无法一时间理清。只有一个想法在心里,凌驾于一切之上的,让她忽略了其他种种的。
她只是想,保留这个孩子,就如同保留这世间的最后一点纯粹,他是无辜的,保留他,就是保留了自己最后残余的一点良心。
沉璧泪水不绝,但他拈针的手却惊人的稳定,再不见一丝颤抖。
他蕴泪的黑眸紧紧的盯了笑笑一眼,然后,毫不迟疑的,针落。
金针在片刻间依序刺入了小孩的四肢,背、胸,脖颈……
笑笑虽然不擅针灸,但她也学过一些医术入门,见到这些金针入穴不过半分,随即拔出,下手很轻,不像是解这种能致人假死的凶猛药效的手法。
她略一思索,站起来走到窗前,听着外面大雨的声音,半晌叹道:“沉璧,你是早就救过他来了对不?”
沉璧浑身一震,脸色惨白,额头冒出汗来,颤声道:“对不起……小姐……我怕……耽搁了……”
“没事,你没有对不起我。”笑笑幽幽道:“我只是有点看不起我自己,在这种事上头,我看得没有你透彻。”
“小姐……沉璧只是……他不是皇孙……只是一个小孩儿……”
“医者父母心,说的就是你这种人……”
笑笑回过身来,忽然脸色大变:“沉璧,你怎么了?你的脸色……”
沉璧紧紧咬牙,汗水已经湿透重衣,浑身都在打战,脸色苍白如纸,抓着金针怎么也刺不下去。
“你,你别吓我啊!”笑笑惨叫。
“小姐……无碍……沉璧只是……日子到了……”
“什么日子到了!”笑笑一下子哭了出来,“你说的什么胡话!你明明好端端的……”
“是……是……”沉璧努力吸气,勉强撑出一丝笑意:“我们的孩子……要……出来了……”
“啊……啊……!”笑笑大叫出声,开始满屋子乱转,“我,我该怎么办?啊,找稳婆……大夫……”她扑去开门,“砰”一脚踢翻了面盆架。
“不要……小姐……不要……”沉璧咬牙迸出一个个字来:“不能……”
“不能让人发现他在这里……我知道……我知道……”笑笑一下子又蹙回来,抓着自己的头发,“可是,你……你不能有事哇!”
“没……没事的……”沉璧的手抖的不行,努力了几次都没有办法稳定下来。
笑笑忍不住叫:“你都这样了……不许你冒险……不许再管他了!”
好吧!我就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!我就是如此的出尔反尔,刚才才痛下决心要救人,现在马上就要放弃!
我不是圣人,更不是好人,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!无论怎样,我也不许我重要的亲人有事!
什么道德,良心,愧疚,公理……在最重要的人性命面前,让它见鬼去吧!
我只要我在乎的人平安,别的什么都不要了,不管了!
“别急……别……还来得及……”沉璧疼得脸都扭曲了,突然把金针交在笑笑手上。
“最后一针……头顶……百会穴……半分……半分!”
笑笑气道:“你都这样了啊啊啊……我要疯了!”
“还有……时间……先……我如果晕迷了……他……他……不能……半途……而废……”
沉璧正在强忍剧痛,勉提一口气想再劝说一番。眼里金光一闪,小姐已经手起针落。
金针直直的刺入了婴儿的头顶的百会穴,针尾还在微微颤动着。
笑笑拧着眉头,不耐的说:“行了,轮到你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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